基本上不黄。

真的吗。

【冬盾】伯利恒之星,或曰返乡 (下)

4

两声枪响。然后是一片尖叫。

Steve刚走近公园就听见了这些。他愣了一秒,朝着混乱的源头跑了起来。

经过颜色明亮的帐篷和彩旗,穿过由冷杉和冬青组成的海洋,惊慌失措的人群迎面跑来,在身后留下一地包装纸、饮料瓶和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疯子”,“开枪”,如果他没有听错,还有“受伤”。

Steve跳上临时搭好的台子,眯起眼睛往河边望去。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右手持枪,神情激动地在咖啡馆前走来走去,嘴里大声说着什么。他面前有三个神情紧张的年轻人,一对老夫妻,一个母亲用身体挡在孩子面前。

谢天谢地不是Bucky。

Steve略微松了一口气,迅速拟定了计划:在5秒内跑到那里,速战速决,避免平民伤亡。他握紧栏杆,准备出发,猛然注意到屋角处的黑发男人。那个人低着身子,只穿一件紧身T恤,外套和冬青树被随意地扔在他身后的角落里。

“天啊,Bucky。”Steve小声惊叫了一句,掌心用力,翻过栏杆一跃而下。


消除威胁。冬兵记得这个。这永远在他程序中位列第一。

藏匿,等待,伏击。扭紧左手压下目标物的尖叫,从身后摸出匕首,找准角度,穿过肋骨和层层组织刺进他的心脏。感受目标物因疼痛抽搐不止,等待散发着金属味的血液和排泄物的恶臭从肉体中溢出。几秒钟痉挛,然后一切就会停止。再把一瞬间变得死沉的尸体拖到隐蔽的角落,不会比扛一大袋面粉上楼困难,也不会比这容易。


不,这不是他所面对的情况。


集中精力,制服那个人。

从后方出击,用全身力量撞向他,角度向上,把他推往墙壁。一记反击?好,来吧。整个世界在这一瞬间无比清晰:略微侧身,让挥过来的拳头以慢动作掠过耳边,只听见自己心跳、呼吸与血液流动的声音。伸腿猛扫,让目标失去平衡摔在地上。双膝下坠,顶住他的腹部和脖子。

现在他占了上风,这里,稍一用力就可以折断目标物的胳膊,那里,一记拳击就能让目标物陷入昏迷。又或者,他逐渐收紧钳制,消除威胁

他是武器,他从来不赢,他的程序是消除威胁。他必须——


“够了,Bucky。你做得很好,现在已经够了。”

他回头,看着面前这个男人。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他要抓住我的手?对了,这是Steve,脸上带着点淤青——是他的错吗?这么说,他又一次搞砸了?他环顾四周,断裂的树枝和针叶散落一地,人们站在远处指指点点,一个母亲用手捂住孩子的眼睛。他似乎又搞砸了。

“Bucky,听着,你做得很好,现在放手吧。”

他看着Steve,看见他的蓝眼睛里映出自己的样子。他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但如此固执地重复着,好像永远不会停下。

所以他照做了。


从布鲁克林分局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变暗。Steve掏出手机,就晚饭应该去哪里这个重要问题开始咨询Google。Bucky在旁边等着他。

“嗯,先生?”

他们回头,看见一个小女孩走了过来。她母亲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关切地看着她,对他们点头致意。Steve想起来,刚才在公园里面见过她们。他转头,看见Bucky正低头看着面前的小女孩。有那么一会儿,他看上去有点惊讶,有点不知所措,就像一个未被邀请的客人,无意间闯入了全然陌生的聚会中,不知道下一步如何正确应对。

终于,Bucky做出决定,略带迟疑地蹲下身,看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一颗塑料做的,银色的星星——那种放在圣诞树尖,只有小孩子才会想尽办法,在树下跳来跳去想弄到手的星星。

“谢谢你。”她的声音不大,带着点紧张。“祝你圣诞快乐。”

“不,谢谢。”

Bucky接过礼物,合上手。他的声音有点太大,发音过分清晰,像一个新移民在陌生的语言里寻找、挑选正确的词语,想努力表达自己的意思。

Steve站在旁边看着他们,带着一点点惊奇,体会着这种久违的,由宽慰、期待和酸涩组成的情感。就像很久之前,他和Bucky在拂晓时分溜进船坞,趁着夜色跳上渡轮。船往伊斯特河开,他们听着发动机突突作响,在防水布下挤成一团。寒冷、铁灰色的天空渐渐变暖,太阳从曼哈顿大桥上升起,然后地狱之门变成了金色。那样短暂而完美,此前从未经历,此后再也没有的一刻。


但不论如何他们的圣诞树算是毁了。


“反正那肯定是我见过最烂的圣诞树了。”

“谢了,Buck,这真是十分有帮助。”

Steve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然后转过头,注视着他的朋友。过了一会儿,他摇了摇头,勾起嘴角,笑容一点点扩大,终于无法控制地笑出声来。对面的Bucky看着他,一开始有点困惑,慢慢地也加入了他的行列。

起风了,报时的钟声从什么地方传了过来,雪花开始从天空的荒原旋转着落下。两个年轻人站在路边,刚弄丢了他们的圣诞树,行人经过的时候只是略带惊奇地扫过一眼,不会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这样笑。




5

他们最后决定去阿姆斯特朗酒吧。

随着橱窗里的灯光一盏接一盏地亮起,圣诞节像神灵一样游逛在大街小巷。橘黄色的灯串像星星一样悬挂在马路上空,酒吧外的人行道上摆出了手写招牌:“免费饮料!!”“圣诞特惠!?!”,进进出出的人们将门推得咣当作响,不时将室内播放的音乐带到街上。经过一家旅行社的时候Steve放慢了脚步,看了一眼几乎被传单贴满的橱窗。Bucky带着询问的眼神看过来,他只是摇了摇头。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这一年好像去了不少地方。”


不止一队人在搜索冬兵。范围遍及三个大洲,在所有可能的关口安插了人手。搜查的力度始终没有减轻,加密的报告每天都在消息网中传播,回荡着,重叠着,互相印证或者彼此矛盾。Sam帮助Steve收集这些小道消息,有时候自己也参与制造:有人认为冬兵已经死了;有人认为他在计划复仇;有人认为他在收编九头蛇的势力;有人认为他已经退休,去了阿拉斯加钓鱼。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幽灵从未停止游荡,每一次出现都换了一个身份。Steve跟随着风声,用记忆画出一张又一张地图,不断缩小搜索范围。直到有一天,从新奥尔良传来了确定的信号。另外有卡车司机报案,说看见沼泽地的树林里有爆炸的火光。


他们沿着运河走,水汽和乌云跟随着他们。一开始,Steve观察着鸟群。逐渐地,草丛里出现了零零散散的残骸,机油、鲜血和烧焦的味道混杂在闷热的空气里,每走一步都能听见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看清楚每一个细节,分析情况,不能逃。这就是地狱。地狱是一片茂盛多汁的丛林,他努力在里面辨认方向。

Steve最后在一个水坑旁边找到了Bucky: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粘结成块的头发挡住了他的脸,露出来的部分满是血迹和伤痕,成群的苍蝇停在他身上。有一瞬间Steve觉得自己无法动弹,又一次在深渊旁边徒劳地伸手,空有四倍力量,总是差那么一瞬间。他想要走到Bucky身边,叫他的名字,跪下去握住他的手。但如果忘了怎么呼吸,他又该如何继续向前走?丛林的死寂简直震耳欲聋。上帝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上帝啊我又一次失去了他。

地上的人动了一下,苍蝇的云团嗡嗡地起飞又落下。他听见了声音。

“帮我。”那个人说。


阿姆斯特朗酒吧今晚人满为患。人们四处走动着,三三两两地闲聊着,碰杯,抽烟,大笑,让本来就窄长的房间显得更加狭小。Barnes坐在窗边,看着站在房间另一头的Steve。大雪和寒风似乎对他都没什么影响,除了让他总是蓬松的金发此时软软地贴在头上。但是不,今晚当然不是他最好的时候,虽然他仍然有那种特殊的神采,只是随意地站在角落里也吸引着人们的目光。但他知道Steve,知道他这一刻其实什么都没想——可能还有点困惑,面对着人群,交谈,音乐,稍显生疏。这毕竟不是他们的时代。

Barnes抓起面前的甜葡萄酒猛喝了一口,觉得有什么暖洋洋的东西在胃里迸发开来,就像即将烧透的圆木。有那么一会儿,他想站起来,想微笑,期待和慌张让他的眼底发热,指尖微微刺痛。是真切的感觉还是对这种感觉的回忆?在九头蛇之前,战争和克格勃难道没有把这种感觉的能力拿走,把这种回忆篡改得面目全非了吗?是什么让他充满了这种激动?

是Steve,他意识到,他最长久的朋友,捕捉到了他的视线,正穿过人群向他走来。多么古怪啊,他内心的某个意识旁观着这一切。就好像他所有渴求过的事物的化身,没有一点如他所预料,超出了他所有的想象,穿过房间向他走来。


“嘿,Buck,怎么样?要再叫一杯酒吗?”

Steve走到桌前,隔了一个位置坐下,注视着自己的朋友。Bucky看上去依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但Steve知道他有话要说,也许是因为他呼吸比平常要快些,也许是他眼睛里的某种神情,他就是知道。所以他坐在那里,等待着。

“Steve。”

Bucky微微抬起头,用浅蓝色的眼睛注视着他,穿过重重岁月和情感,缓慢而坚定地向他伸出双手。Steve没有躲避,俯身向前。先是他的手,温暖的手,冰冷的手,抚过他的嘴角——那里就算有什么伤痕也不会停留太久。然后是他的脸,呼吸带着甜红葡萄酒的味道,身上散发着雨水的气息。再然后是一个吻。嘴碰着嘴,唇挨着唇。

Steve微微张嘴,回吻了他。


年轻人就是这样的,“高佬”乔伊用抹布随意地擦拭着酒杯,心里有点好笑地想到。以他在这里工作——多少年来着?有那么十五、六年了吧?——的经验来看,鲁莽、冒失的年轻人!从推门进来的时候他就开始打量他们了:平安夜的晚上,夹着大风大雪撞进他的酒吧!天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他们落到现在的境地——脸上留着伤痕,衣服上溅着泥点——不过至少能靠在一起,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乔伊放下抹布,举起杯子查看起来。透过厚厚的玻璃一切都被弯曲,融合为模糊的色彩。很干净了,他想,继续打量着酒杯,仿佛能透过杯底看到更久远的什么事情。这就是年轻人,什么都不懂,分享一切,有时候又打又吵。

有好日子,有坏日子,还有普普通通的日子。“高佬”乔伊拿起另一个酒杯,不着边际地想着。但不管怎样,看到这样互相亲吻的年轻人总是会让人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

他决定等会再过去问他们要点什么。




6


他看着面前的石头。石头回看着他。

他经历过太多次这种情况,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生的画面在眼前闪过。着火的麦田,平原上轰隆作响的坦克,从狙击镜中看到的世界,血渗进土地里。光。走进去之后从冷冻舱里醒来。死亡中没有拥抱。

几只鸟在他身边聚拢过来,耐心地等待着。

为什么会这样。他对石头提问。

没有回答。

快想,他催促自己。首先从名字开始。我是——

这太困难了。他想紧握拳头,但感觉不到自己的手指。他侧过头,看见水坑旁边的一具尸体。换了一个新问题。

我究竟在做什么。

他努力回忆着,感觉自己是因为想得太过用力才浑身疼痛。他记得某种爆炸,和一个人扭打,子弹擦着头皮飞过。最后他成功地把那个人摁到发臭的水坑里,淹死了他。

那个人叫他冬兵。他觉得这个名字愚蠢,可憎,肯定有人用更好的名字称呼过他。他想找出这个名字,但是失血和疲惫席卷了他,让他落入黑暗之中。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石头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你真的,从来不懂放弃,对吧。”他对石头说,没有意识到自己只是在喘气。头发挡住了他的视线,一只蚂蚁爬上他的脸颊,没有带来任何触感。他开始相信自己与水坑旁边的尸体没有区别。

“你说过,这是我唯一拥有的超能力,”这一次,空气里传来回答,他用尽全力抬起头。一个金发小个子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了坐了下来。他看上去好熟悉。

“但这次不肯放弃的人是你,Bucky。”

真奇怪,阳光穿透那个人的身体,消失在嗡嗡作响的空气里。


他爬行,从散落在草丛的残骸中摸到了通信工具。按下去就可以发出信号,会有人来找他,带他回到安全的基地,把他改造得更好。更好,就像一项资产,就像一把刀。他想起电流穿过脊椎的感觉,它们嘶嘶作响的蓝光,还有橡皮嚼子在嘴里的味道。

“放弃一切,”他听见天空中传来低沉的声音,伴随着轰隆回响和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去死吧。”

“操你。”

他砸下了按钮。



Steve走在Bucky前面打开了房门,按下开关,明亮的光线顿时布满整个客厅。

所以这就是他们的生活了,这里有两把椅子,那里有一张茶几,上面随意扔着一本翻开的书,墙边是从IKEA买来的壁柜(要注意往上面放东西的方法,因为他和Bucky组装的时候似乎弄丢了什么零件,最后又发现多出了什么构件)——没有纪念物,没有相片,没有什么回忆可言。他们想买一棵圣诞树,但这被证明不适合他们。

他回过头,看见Bucky仍然站在门厅的入口。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最好的朋友,布鲁克林的少年,被赋予桂冠的战士,世人眼中的罪犯,天涯漂泊者,从死亡彼岸归来的水手,自己国度里的异乡人。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满身尘土,头发上滴着水,鞋底一片泥泞,手上拿着一颗星星。在他身后,走廊里的灯已经熄灭了。

“进来啊,Bucky,”他说。“去洗个澡,我们还有一个派对要开。”


End

评论(10)
热度(68)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Basicly_Not_Porn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