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上不黄。

真的吗。

【冬盾】Head is not my home 2

他们所有人都蜷缩在法国边境上的一个小木屋里,离上次有人出去已经过了两天,离任何人上次洗澡的时间超过了一个星期,而离最后一盒玉米粉或者爽身粉用光则超过了差不多半个月。Ralston找到了一个炉子,经过鼓捣后,居然奇迹般地起了作用,赢得了一片欢呼和鼓掌。Steve冒险出去找到了木柴,从那之后,他们一直处于轮班睡觉,围着炉子,提心吊胆地看着窗外的状态。

咆哮突击队和盟军断了联系已经快一个星期了,在半周前,他们突袭了一支德国的运输小队,搜刮到了一些食物和绷带,所以情况还不算严峻。但德国陆军在边境上游荡,把他们封在了边境线后面不到五英里的范围内。最后,三天前下起了大雪,茫茫雪原里,一切都安静了。整个小队困在这里,鼓捣着一直处于沉默状态的无线电,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Falsworth的膝盖几乎贴到了炉子上,他是唯一一个不真的那么在乎炉子上方烤着的一打裹脚布的人,所以他也是最暖和的人,脸庞晒得通红。不远处,Jones和Dum Dum在用一张地图的背面下飞行棋,用存下来的啤酒瓶盖做旗子。Bucky在最里面的床上和Dernier挤着睡,昨天他们值了夜班。Dum Dum昨天怀疑Dernier偷吃了他那份罐头,虽然Bucky作证说没这回事,他也就作罢了,但这会儿,他看起来还是有些暴躁。

“你们中间总有一个人吃了我的罐头。”他威胁。

Steve明白他想说的意思,没人真的在乎一个罐头,或者战斗干粮,或者阿司匹林,或者传来传去的那本杂志,密封的小屋让所有人都有些焦躁,试图排解出来。他坐在靠窗不远的地方,默默地观察窗外的情况,温度对他的影响没有其他人那么明显,所以他依然穿着夹克和作战裤。Morita说他愿意这辈子再也不和一个女孩子接吻来换取Steve的能力,不是为了‘你那身怪力’,而是为了不再感觉下巴随时都会冻得张不开。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化解不安,他们都是士兵,又疯又浑又粗鲁,但他们比谁都勇敢。

再过几天,他们就必须去寻找食物了。这意味着要徒步穿越山区,或者冒险寻找附近的村落——而他们依然不知道这一带到底是在谁的控制下。炉子的火光在窗户上跳跃,但窗外的雪光更加耀眼,Steve盯着地图,第一百次试图搞懂他们到底应该走哪条路。高中时他地理的成绩是A+,但现在,他却迷失在了红色与蓝色的线条之间。

“战争结束后,你们要去干啥?”突然地,Falsworth说。

这应该是一句玩笑话,就像所有人讨论了无数次的那些话题:邮件能够准确送到吗?审查官会扣押多久?如果这次回到营地,军需官能给他们一床额外的毯子吗?怎么样才能逃过洗碗这个职责?家里现在怎么样了?但炉子里的劈柴发出劈啪声,屋子里十分安静。

“伙计们,别让我听起来像个傻瓜。”Falsworth说,声音低沉。

Steve看过去,他揉了揉脸,一脸疲倦。

“我不知道你们会做什么,但如果我回去了,我要睡上一个星期。”Falsworth又说。“说真的,我一秒都不会离开床。”

“你上厕所怎么办?”Jones说。

“我琢磨着,人们发明床柱,肯定是有什么用处的。”Dum Dum回答。屋子里传来一阵稀稀拉拉的干笑声。

“……我要去费城。”Morita闷声闷气地说,他在另外一扇窗户前坐着,占据了一张旧椅子,一只手抓着膝盖,脸贴着窗户,脸颊冻得通红。注意到其他人的视线,他眨了眨眼,打了个喷嚏,用手掌根部反复揉鼻子。

“为什么是费城?”Steve说。

他们全部看向他,然后又看向Morita。

“费城有干酪牛排,老大。我要花光我口袋每一张战时紧急食物券,一点也不假。”

“听起来像个不错的计划。但战后战时紧急食物券还能用吗?”Ralston说。

“Dernier不是存了一百万张食物券吗?”

“我要去伦敦!”

“我不知道。你们这些美国人……”

Steve站起来,又朝炉子里扔进木柴,拨了拨火焰。他蹲在炉边,听着其他人继续聊天和描述。火焰的光芒舔过他的皮肤,他几乎有些好奇,如果火星蹦起来,他是否会在火焰碰上他的那一瞬间就痊愈了。但他不想知道。他只是蹲在那里,听着说话的声音和呼吸声,明白他这一帮人个个都还活着,健康而勇敢。

都是好样的。

战争结束后,你想去做什么呢?

他不是很确定。因为,他的梦想已经实现了。

不。

他想了一秒,看向卧室的方向。那里依然很安静。但他不需要想象,透过劈柴的声音和聊天声,他可以轻易地听到Bucky的呼吸声,平静而柔和,仿佛正在一个好梦里。战争结束后,Bucky会去哪里?很有可能会回到布鲁克林。然后呢?他会退役吗?也许我们还会去其他地方。去英国,去德国,去日本。即使退役了,他们也可以去所有这些地方。Bucky会乐意有他的陪伴。

而Steve也不介意有他的陪伴。

首先,我们要活着回去。

也许到头来,他应该考虑一下新的梦想了。

--

半个小时后,Bucky挣扎着站了起来。他走向浴室,Steve等他走出卧室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找了几件他自己的衣服,然后放在浴室外面。接着,他回到Bucky的卧室里,打扫一地狼藉。

他简单地处理了无法修复的东西,然后把可以修理的放到一边,提醒自己买工具箱。一如既往地,他在井井有条的行动里找到了平静,然后,他看向墙角下。

Bucky留下了他的金属手臂,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他看了大约半分钟,然后捡了起来,走到浴室旁,放在衣服上面。

十五分钟后浴室的门开了,Bucky径直走了出来,站在门口,然后他走向客厅,又一次地,停顿了一会儿,然后他继续向前走,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

Steve拿起干净的衣服,然后拿起他的义肢,他走过去,放到Bucky旁边,然后又拿了一块干净的毛巾,放到Bucky的面前。

他站在那里,看着Bucky。

“你还好吗?”他说。

没有回答。

所以,他拿起了毛巾,在Bucky旁边坐了下来,等待了一会儿,Bucky依然没有反应,他用毛巾简单地擦拭了一下Bucky的头发,心里有种说不明白的焦虑感,但他不介意。

突然地,Bucky抓住他的手臂。

“需要修好你。”他说。

这可能是两个月来,Bucky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但Steve明白他想表达的。他点了点头,“等会儿再处理,我不需要打破伤风针。”

Bucky没有回答,但他松开了手。

Steve擦干了Bucky的头发,然后看着Bucky摸索着穿上了衣服。有一会儿,他觉得Bucky大概不会装上义肢,但沉默了一会儿后,Bucky拿起了义肢,头也不抬地装上了去。他手工拧紧了几个闸门和卡子,但手臂看起来不是很灵活,不过现在不用着急。

然后Steve拿出了急救箱,虽然他知道自己肩膀上的咬伤大概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但他模糊地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脱掉T恤的时候,Steve才意识到伤口比他想象的要深,T恤肩膀部位有一大块血渍。他注意到Bucky看着他,表情无法阅读。

他用棉花球蘸了酒精,然后右手食指摸索和寻找伤口边缘。在他快要碰到的时候,Bucky突然伸出手,从他手里拿过了棉花球。

Bucky处理了伤口,贴上了止血胶布,再绑上了绷带,动作有条不紊而迅速,但却透漏出了一种他不知道的、陌生的技巧培训过程。

“我不需要绷带。”Steve说,盯着Bucky包扎的地方。

“这样更好。”

“谢谢。”

没有回答。

之后的半个小时里,Bucky一直保持着沉默。坐在沙发上,半低着头,好像又迷失在什么想法里了。Steve站起来,继续收拾Bucky的房间,用了好几个袋子才装完。他估计得等会儿才能做垃圾分类了,Natasha说那很重要,还给了他一本手册,但Steve依然需要翻阅来参考。

半个小时后,Steve收拾好了垃圾袋,回到客厅,站在沙发旁,看着Bucky。

“晚饭你想吃什么?”他说。

一个停顿。

缓慢地,Bucky脸上出现了一种几乎在困惑和确信之间的表情。他的嘴唇紧闭,眼神痛楚而严厉。然后,这一切都褪去了,一种虽然依然不能确定,但十分坚定的表情出现了。

“我要出去。”他说。

“为什么?”

“你买的东西,需要更换。”

“不着急的,Bucky。”

“是我做的。我要……”他寻找着词语,挣扎着,眉毛拧成了一团,这个表情在他面对日常生活里的一些事情时偶尔会出现,仿佛他忘记了、不确定到底要怎么去做;而说话是其中一件已经被遗忘了、不再有必要性的事情。“我要。”

“我需要被修补……我得把一切都修补好。”他最后说,终于找到了正确的表达方式。“我需要修补好这个。”

在那几分钟里,Bucky脸上的线条先是拧了起来,迷茫、不确定、焦虑混在一起,然后再舒展开来;然后几乎是同时,他脸颊肌肉紧绷了,好像他狠狠地咬住了牙齿或者脸颊内部,紧张而不安。最后,这一切都被什么思绪所抹平了,凝固下来的,是一种沉着而坚定的神色。

这几个月来,Steve曾经无数次地在脑海里回忆和反复翻看他记得的每一件事,仿佛那是一套参差不齐的扑克牌,使用了太多次,他可以根据每一张牌背后的花纹和磨损的角来猜出每一张对应的花色。Steve记得Bucky笑起来是什么样子,愤怒是什么样子,哭泣是什么样子,他以为没人注意到的时候,焦虑的脸庞是什么样子,以及他大笑的时候,眼角的纹路。

现在,他发现他依然能清楚地分辨和认出他记得的每一根线条。

他知道下一秒Bucky的脸庞又会变成什么样子,会如何变化,无论Bucky现在看起来是什么样子,没有关系。

只是他没有预料到,这会带来一种仿佛突如其来的痛楚。

几个月前,Steve在时报广场看见了一个女孩。她站在一个咖啡店前,稍微抬着头,侧面对着他。她的姿势像极了Peggy,但是那不是真的,因为当她转过身的时候,他就明白了,这不是真的。

都过去了,太迟了。

但是现在这种痛楚是不同的,它不是用尽全力地追忆着不能再次拥有的东西,默默地希望着哪怕一个最微小的奇迹的发生:一睁开眼,就回到了曾经住过的地方,被深爱的事物所环绕,一切只不过是一个混乱而复杂的长梦。不再是了。这是全新的。带着些许宽慰,一点未愈合伤口的痛楚,以及更多的——不知道未来又会怎么样。

但Steve心中毫无恐惧。

这一次,Bucky在这里,就在他面前,他们一起,站在这个已经实现了的未来里。

Steve看着Bucky的眼睛,看着Bucky在那双浅蓝色的眼睛后面,向他提出了一个问题。

“你不需要被修补。”所以,他回答了。

“因为,你并不破碎。”

--

他们出发的时候,Natasha提供了他们所有他们需要的东西。Sam解释说他们可以租车,Steve一开始没搞懂,但很快他就喜欢上了租车行。所以Sam索性让他去挑选车了,“只要悠着点就成,队长。不过我也不觉得他们会有五十年代的英帕拉。”他说。

“那是什么?”他说。

Sam看着他,然后把信用卡塞进他手里。“去感受吧,队长。”他说。

从旅途一开始,Sam就从来没问他们到底要去哪里,但他大概是知道没必要问,因为Steve也不知道。他们一开始在新泽西转悠了两天,最后Sam说,他觉得没人愿意住在新泽西,Steve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就离开了。然后Sam帮助Steve搜索了一些东西,一些他回忆里和他们的过去、以及Bucky有关的地方,很多地点已经不存在了,剩下的也改变了很多,但聊胜于无。然后,他们在上三州转悠了半个礼拜,之后就朝马塞诸萨州开去。DC没有什么特别的回忆,但那是个不错的开始。

之后在某个时间段,他们又回到了纽约州。因为Steve有种感觉,虽然他不能准确地解释。一路上,Steve从电台广播和快餐店的电视了解到神盾局的瓦解、审判和重建。感觉上就像是和这个时代大多数的事情一样,太快了、太多了、太繁杂了。Steve想着Natasha现在在做什么,但最后决定如果她想出现的话,她总是能找到他的。

快到费城的时候,Steve挑了一辆SUV,然后迷上了自动导航系统。他们在州际公路快餐店休息的时候,Sam向他解释了什么是Siri,而且不明白为什么他要选择英国Siri。他问了Siri许多问题,而且搞懂了他不是真的在和电话另外一头、某个远在英国交换站的接线生说话。所以最后,他看着手机,不确定地说:

“Siri,哪里有费城最好的干酪牛排?”

Sam看了他一眼,微笑起来,但没再说什么。按照Siri的指示,他在自动导航系统里输入了指标,然后他们就去了。

干酪牛排是值得为此回到故里的。

美国已经不再是他记得的样子。他知道这件事。但从没有真正地去想过。部分原因是因为,好吧,自从他从那个超长的睡眠里醒来,大部分时间他都呆在纽约——他最熟悉、也最热爱的地方;而纽约,总是在不断地变化的,即使是在他的年代里,一年时间里,整个街区可能完全就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但是,美国已经不再是他记得的样子了。

不再有人使用66号公路了,Sam说,除了游客和一些不得不使用的人。在那条公路上,很多地方已经急需修理,但人们有更多问题需要去关心。这听起来简直骇人听闻。因为那曾经是他们那一代许多人唯一的出路,横跨整个大陆的梦想和破碎的梦想之路。Steve想着这个念头,想着不知道还有多少东西已经改变了,衰老了,不再存在了。

第一次经过弗尼吉亚州的时候,他请求Sam允许他绕一下路,反正我们也没什么地方要赶着去,Sam说,安静地。他没有问他们要去哪里。然后Steve把车开向阿灵顿国家公墓。

快到下午两点的时候,他们到了目的地,停好了车,然后徒步走过去。墓园里十分安静,草地平整而翠绿,Steve站在山坡上,双手半垂在身前。在他的脑子里,他觉得空气里应该有一种凝重的气氛。但是不,那只是一个普通的下午,天空广阔,苍白的云层遮住了一切,撒下灰暗而沉闷的光线。空气不冷也不热,他站在那里,看着远处,每天都会有人来看望这里长眠的一位亲人或者朋友,或者无论是哪一份失去了的爱,他隐约觉得。

大多数他记得的人,最后都长眠于此。

这些都是最后被找到了的人。

一切都十分沉默,没有人提问,没有人回答,没有任何人说什么,只有白色的墓碑,一圈又一圈,环绕着,仿佛无穷无尽,时间在这里变慢了,停止了。

Sam站在他身边,缓慢地呼吸着,也什么都没说。

他们在那里呆了一个下午,Steve站在草坪旁,想着发生过的事情,想着从来没发生过的事情。

他想着所有他错过了的时间。

那感觉像是一整个人生,仿佛已经过去了,但又从未开始。

快到晚上的时候,阿灵顿下起了雨。他们定了一间汽车旅馆房间,然后Sam订了披萨,他还买了半打啤酒,Steve微笑,说啤酒对他没什么效果。他耸了耸肩,说‘猜测啤酒都归我了’。

他们一边研究在加油站买到的地图一边吃披萨,窗外的雨声连绵,旅馆的霓虹灯招牌在窗户玻璃上闪烁,“要是我们住在山上,等会儿我得担心我是否还敢洗澡了。”Sam说,继续在地图上做标记。“我希望我们有军用地图,民用的太……”

“为什么你不敢洗澡?”Steve问。

Sam转过头,看着他,眼睛睁大了。

“你从来没看过《惊魂记》?”Sam说。“啊,老大,不用记在你的小本子上。听我的,买张DVD,保证你不后悔。你有许多功课要补,队长。”

“我看过《公民凯恩》。”Steve说,安静的。“实际上,我想我见过奥逊威尔斯,在Bucky家的电视上,他们声讨他在广播里制造恐慌。”

“以前和现在一定很不一样。”

“对。”

“怎么了?”Sam又一次转过脸,看着他。

他眨了眨眼。

“Peggy告诉我,纽约市70年代的时候,图书馆进行了一次大赦,所有超过了还书期限的书籍不再追究罚款,只要还回去就好。她一开始没什么兴趣,但想起Howard有一本小说在神盾局已经放了好几年了——那是,那是他去世后的事情了。他们以前总是说要去还,然后就拖了很久,因为总是有很多事情。后来,他们管那个叫Howard侵吞公共财产罪行的证明。总之,Peggy找到了那本书,然后发现不知道谁把它放到了我的旧东西里。那时他们还没有博物馆,只是一些介绍而已。最后,她发现不止是Howard,我和Bucky都有书没还。”

“然后呢?”

“她心想,我们真是一伙罪犯啊。”然后她哭了。我想,也许是因为她是最后一个了。我们这一伙人里,最后一个还在原地的。

Sam没有回答。

“过去和现在是很不一样。”他说。

有一会儿,Steve觉得自己的眼底发热,但最后还是没有任何东西出来,因为他不会,他从来没学会,男子汉不哭泣,每一本书都是这么说的,每一杯他在上辈子读过的书,接受的教育,听过的话。

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他不再说话了。

--

他们在沃尔玛买了一部分东西,但不得不匆匆离开,因为Bucky显然对巨大而空旷的内部以及拥挤的人群产生了应激反应,虽然他还是很沉默,但他打量人群的次数太多,眼神也太专注,所以在他开始满脸冷汗前,他们就离开了。Bucky的手臂接合得不是很好,走一会儿就要调整一下,不过他什么也没说,Steve也就任由他去了。

他一开始计划坐地铁或者叫出租车,但考虑了一下,还是走路过去,反正,这在他们11岁的时候不是个问题,现在也不应该是。

晚上的空气很好,至少比Steve记忆里的要好得多。每个街区他都能看到巡逻车的灯光闪烁,转悠着,酒吧和夜店招牌完全不同了,从门里流出来的隐约音乐声也是。但一如既往地,Steve抬头打量路旁建筑物节次鳞比的窗口里的灯光在寒冷的空气里闪烁,这一点从未改变。

而且Bucky在他身边,和他一起行走着。

就像以前一样。

他们去了Target,因为显然在位于布鲁克林的选项里,这个是最好的。Natasha在电话里指挥Steve去找Stark要会员优惠卡,Steve有一会儿有点抗拒为什么Stark要买那么多家具,然后才反应过来,Stark大概有城里每一家商店的会员优惠卡,除了和他敌对的。这个念头让他轻松了一些,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Bucky打量他的表情,仿佛在猜测他的想法。

“我认识一个千万富翁。”Steve说。然后摇了摇头,微笑。“不对,我以前也认识一个千万富翁。”

很难说清楚Bucky是否听懂了或者是否在意,因为他依然面无表情,然后转过头,继续观察人群。但Steve不介意。

他知道,Bucky也不介意。

Bucky对挑选新家具没什么兴趣,所以Steve买了他能找到的最简单的。他有点抗拒为什么还有宠物衣服专柜,但决定不要去深究。Bucky跟着他,推着推车。Steve能感觉他离自己很近,但还没进入个人空间。他考虑了一下,最后还是买了几件Bucky尺寸的T恤。有一会儿,他们在儿童服装区被人群包围的时候,Bucky明显紧张了起来,但一个停顿后,他向Steve靠过来了一英寸,然后平静了很多。虽然依然疲倦、过度警觉,但至少不像是心脏随时会跳出喉咙了。

Steve的手指触碰Bucky攥着购物车的手腕,“会好起来的。”他说。然后目视前方,继续寻找简易衣橱。

自从Bucky回来后,他的皮肤大部分时间都是冰冷的。但Steve碰到的那一瞬间,感觉上是温暖的。

“为什么那些衣服那么小?”Bucky说,声音沙哑而平板。

“我不知道。”

Bucky没再说什么。

结账的时候,Bucky站在Steve旁边,依然是不多不少的三英尺,和其他人保持距离。Steve付了账,和收银员说晚安,希望她有个美好的晚上,然后抱起贴着已付帐贴纸的纸袋走出商店。他抱着大部分东西,因为Bucky显然不能适应双手都有东西这种危险的情况。他感觉有一些疲倦,但不知道为什么,轻松了很多,好像一场势均力敌而没有负担的拳击比赛之后的感觉。

他们走上街道,Bucky停顿了一下,Steve回过头,看着他,看着他凝固了一样站在那里,然后缓慢地,举起一只手,捂住嘴,反复摩挲,仿佛快吐了,Bucky的全身都紧绷着。他闭上了眼睛,三十秒,一分钟,五分钟过去了。他又睁开了眼睛,看向远处,然后聚焦了,看着Steve的脸。

Steve看着他。

Bucky低下头,又抬起头,摇了摇头,然后深呼吸了几次。

然后他们继续向前走。

“我饿了。”快到的时候,他说。

所以Steve打开了手机,问了一下Siri,Bucky看着他,看起来无法理解他在做什么。但Siri做出了选择,所以最后,他们走进了一家意大利饭馆,然后要了Siri推荐的食物。

“我相信她。”Steve说,觉得需要一点解释。

Bucky看上去对他的奶油培根意大利面没什么意见。

有一天晚上,Siri说,现在纽约依然有差不多一百家披萨店,大部分都叫雷的披萨店,或者其他类似的,这是许多个晚上Steve问她的许多小事情里的一件。现在依然有黑与白饼干,她说,就像他小时候一样。

但人们现在吃泰国菜、吃越南菜、吃他从没去过的国家的食物。星期五吃中国菜,纽约人这么做。她说。听她用英国口音来进行权威性的判断,感觉很有趣。

很陌生。

但现在,Steve发现自己不介意自己点的那份炒南瓜花和烤奶酪尝起来和他在意大利吃的是否不一样了。

Bucky在吃他的那份食物,有一点受伤,但还活着,就坐在他对面,这是一个星期五晚上,他们在外面,坐在人群里,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没什么需要去做。

有一种暖呼呼的东西在他胸膛里徘徊着,他低下头,感觉眼底发热。

感觉像是受了很轻的伤,一个很小的伤口,但是没关系。

Bucky抬起头,看着Steve,然后看向壁炉那边,他皱起了眉头,脸庞严肃而——最近,他经常做这个表情,特别是他好像在使劲地思索什么,但又不能确定,内心感到愤怒的时候。他苦苦地思索着,Steve看着他,等待着。

“这很——”Bucky说。“这首——歌,很好。”

“是的,这是一首好歌。”他回答。

看起来这是一个正确的答案。因为Bucky点了点头,又开始对付他那份意大利面。

然后,他们在A Hundred Years from Today的陪伴下,继续吃一顿迟到了的晚餐。

--

一切都开始于Bucky的新约会对象。

实际上那不是主要的原因,Bucky总是有约会,即使是按现在的标准来看,他换约会对象的频率也可以让人觉得可疑。虽然对当时来说,他很可能什么都没做过,最多就是有许多亲吻的记忆,以及许许多多甜蜜而不可靠的承诺,导致布鲁克林一半女孩都不愿意看见他。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Steve没有约会对象。

Steve从来没有约会对象。

三年级的时候,这不是个问题,七年级的时候,也没什么问题,但随着十一年级的到来,这正式开始变得有些迫切了。但说实话,Steve对女孩的认识基本上可以概括为一大堆结结巴巴、莫名其妙而尴尬的停顿、或者友善的忽视,最接近于交流的一次——五年级的时候Peggy Hunters在餐厅里问他要不要吃他那份布丁,他回答不,所以她拿走了,留下他坐在那里,惶恐地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会不会被取笑和捉弄,他不怕被欺负,但他也不愿意成为笑柄。Steve最后断定女孩子说的另外一种完全不一样的英语,不管Bucky怎么说。

Bucky认为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所以,从八年级的暑假开始,他就一直有意怂恿Steve对神秘的异性采取主动的接触,Bucky知道每一件和女孩子交流需要的事情,好像他读过什么关于搭讪的百科全书,但是每一次他的每一个指示,Steve只要按照它们付诸行动,最后带来的都是某一部马克斯兄弟电影一样的结果。到了十年级的时候,他就停止那么做了,确信他也许更擅长等待,以及做好准备。

那是一个漫长的准备。不管Bucky说什么,或者提出任何有关双人约会的建议,他都无动于衷。时间一长,Bucky也让步了,这样很好,因为Steve的大部分精力都集中在了画画上面。Bucky虽然不喜欢做模特,但他也总是愿意坐下来,让Steve画上几个小时。

“你知道,Steve,也许有一天,你会成为一个连环画漫画家。”Bucky说。

像Bucky说的大多数话一样(“你会长得更高的,Steve,更加强壮,你会跑得更快,就像我一样,因为我们是好兄弟,你知道”),Steve并不相信这个。但那让他感到很高兴。

所以,十一年级的时候,Bucky开始和Trudy Vaughan交往,大部分晚上都呆在布朗斯维尔那边。而当他露面的时候,他总是寻找些看似漫不经心的话题,所以,Steve敏锐地察觉到了,Bucky又在计划什么。

他只是希望那不是又一个会让他俩折断脖子的计划。

事情发生在暑假开始的第二个星期。

他们已经花了一个星期在布鲁克林游荡,而且和意大利小流氓和爱尔兰小流氓打了几场仗,Steve已经进了第一次诊所,包扎了起来,所以暑假变得开始像假期了。Bucky开始跃跃欲试去唐人街搞一些非法的烟花爆竹,埋在意大利小流氓的基地里。这会挑起一场正式的混战,所以他还在计划,而且他们需要更多人手和资金。他去布朗斯维尔的时间越来越少,所以Steve觉得,没准他最近的这次你爱我我爱你又快结束了。

第一个礼拜快结束的时候,Steve在Bucky家过了夜,他们一如既往一起睡在地板上,听着广播里的深夜节目。然后Bucky翻了个身,看着他,额头离Steve的嘴唇还不到两英寸。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他说。“永远的好兄弟。”

然后他搂住Steve,这是一件他们十岁后就不太做了的事情,感觉有些太幼稚了,不太像男子汉,但Bucky总是有些黏人,而Steve不在意。

而且他的手很温暖。

“对,永远。”Steve回答。

Bucky安静地呼吸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打了Steve的胳膊一下,他们打闹了大半天,然后聊了一下夏季学校的事情,一直到睡着了。

第二天晚上,Bucky从快餐店下班后,Steve陪着他回家,等着他洗澡,然后看着他在镜子前梳妆打扮,吹着口哨,咨询Steve的意见。Steve在随身带着的速写本上画他,现在,他可以很轻松地勾勒Bucky,不用一直盯着。

从十四岁开始,盯着Bucky开始让他觉得有些尴尬和不自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也是青春期的一部分吧。

Bucky梳好头发后,在他面前俯下身来,看他画的画。Bucky点了点头,用胳膊钩住Steve的脖子。“你就不能把我画得更好看一点吗?就像电影海报上一样。”

Steve摇了摇头,然后收起速写本和铅笔。“那不是真的。”他说。

“你啊,总是这么严肃。”

之后的两个小时里,他们在药店灌了一肚子冰淇淋苏打水和弹珠汽水,Bucky还要了香蕉船,但他没能吃完。夜晚炎热而沉闷,一切感觉都很缓慢,收音机里也没什么好听的歌。Bucky双手揣在外套口袋里,Steve跟着他,他们在大街上转悠,无所事事,看着路灯把身影拉长,变化,Bucky抬起一条腿,让影子看起来好像是他正在踹Steve。Steve摇了摇头,继续朝前走。

“我真想要一辆车。”Bucky说。

“你疯啦?我们在纽约,你要车来做什么?”

“我要——开出城去。离开这里。去其他地方。这里太无聊了,小子。”

“你得先考个驾驶执照。”

“当然,天才。”

所以,Bucky要离开这里。

他想着这个念头,肩膀松弛了下来,看着路灯闪烁着,他们的影子摇曳着,并肩而行,有时好像密不可分。

那很可能是事实。

然后Bucky建议他们去退役军人协会后面的青年游泳池,天气太热,他们放掉了半池的水后,管理员对溜进来的小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们注意安全,而且不到处乱扔烟蒂和撒尿就行。Steve对游泳池永远都算不上狂热,小时候他母亲曾经让他学习游泳,因为游泳对哮喘有好处,但游泳池的氯气总让他觉得喘不过气来,而且他每次回来一半时间总是会染上什么当时流行的传染病,所以,除了去河边,他不怎么游泳。

“好啊。”Steve说。

游泳池里没什么人,Bucky先做强盗梯子让Steve翻过墙去,然后跟着跳下去。四处安静,除了工作宿舍那边隐隐约约的收音机声音外,几乎连街上的声音都听不到了。游泳池池底的灯还开着,但周围的都关掉了。他们绕过写着禁止夜泳!和禁止抽烟!的牌子,然后是禁止随地吐痰!院子里很黑,但游泳池里散发着光。Bucky脱掉了外套,扔到救生员的椅子上,然后是袜子和鞋子,挽起了裤脚。Steve也照样做了,但当他准备脱掉衬衫的时候,发现Bucky没有更多的动作。

Bucky只是在池边坐了下来,两只光脚泡在水里,摇晃着。

Steve看了一会儿,也在他旁边坐下了。他们什么也没说,就这么做着。Steve看着围墙外的路灯光,有一会儿,他觉得如果他足够用力,就可以看到对岸曼哈顿的光芒。但也许,他不需要努力去看。

“明年,我们就要去高中了。”Bucky说。

“恩。”

“我长胸毛了。”

一个停顿。

“说明你发育良好?”Steve说,翻了个白眼,厌倦了这场没完没了的青春期竞争。

“不。我有点害怕。”

空气里弥漫着平和的宁静,还有夏季夜晚那种好像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的感觉。Bucky踢了一下池水,波纹荡漾开去,一直到对面的墙壁上,然后又折返回来。他低下头,揉了揉眼睛,然后又抬起头,一副倔强的样子。自从十二岁来,Bucky就不怎么做这个表情了,因为觉得让他显得孩子气。但现在,他看起来依然柔和而不知所措。

“我很快就要成为男子汉了……但我不知道我到底应该做什么。”他说。

“我也不知道。”Steve回答。

他伸出一只手,揽住Bucky的肩膀。就像他们小时候,躲在Bucky家走廊下面一样。他拍了怕Bucky的肩膀,希望自己听起来又成熟又勇敢,或者,能让Bucky感觉勇敢起来。“会好起来的,Buck。”他说。“你做得不错。”

“恩。布鲁克林最硬的硬汉。”

“这一点存疑。”

“没准是你。”

“没准。”Steve笑了一下,一点也不相信。

Bucky用肩膀撞了他的肩膀一下,然后严肃地看向游泳池。

“好吧,Steve,做为一个小伙子,你不能总是等着女孩来接近你,你得——”

“等等,我不认为——”Steve抗议。

“你得壮起胆子。你不能让她们发现,你比她们还要害怕!Steve。这就是全部诀窍,假装好像你手里拿着一把大牌——”

“我又不知道到底要做什么!Bucky,你说——”

就是在这个时候,Bucky的脸对上了他的。

Bucky的膝盖擦过他的膝盖,但那不重要了。因为他们的脸的距离不到一英寸,Bucky的呼吸拂到了他的脸颊。Steve感觉自己额头突然出汗了,皮肤陡然发烫,心脏在胸膛里不受控制地狂跳,而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

“我来教你,好吗?”Bucky说,声音认真而平静。

他的眼睛微微睁大,凝视着Steve的,满是信任和真诚。

Steve忘记了怎么呼吸,他出汗出得厉害,全身发冷。

然后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Steve没有预见到的是,Bucky的嘴唇落到了他的嘴唇上。

他没有退缩,但眼睛肯定睁大了,因为这肯定有什么不对,他肯定有什么触犯了一百条戒律,而一旦有人抓到,他们很可能就死定了。Bucky的疯狂计划。Steve想要去那么想。但是不是的。那是一个纯洁而充满了信任的吻,Bucky的嘴唇拂过Steve的上嘴唇,然后压了下去。他的呼吸里带着甜甜的冰淇淋和柠檬气息,还有牙膏的薄荷味,Steve闭上了眼睛,任由Bucky教导他如何去展示和爱。

然后他就被淹没了。

一切结束后,Bucky坐了回去,他什么也没说。Steve过了一会儿,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还在Bucky的肩膀上。他的脸涨得通红,几乎感到疼痛。Steve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仔细一想,他觉得坦然而快乐,带着一点困惑。

但没关系。

Bucky转过头来,他的脸颊也泛着红色,但看着他的眼睛,Steve立刻就知道了,他也这么想的。

他伸出一只手,拍了拍Steve的大腿。

“知道么,没有什么是我不能为你做的,小子。”他说。“我会做任何事,Steve。任何事。”

Bucky的声音,就像一个英勇的男子汉,虽然他自己大概不知道这一点,但是,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而Steve相信他说的每一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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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相信他说的每一个词,无论何时。

Bucky唯一说过的谎,是他说他们一定会一起回到布鲁克林。

而到了后来,那也不再是谎言了。

不再是了。

 


t.b.c. 

还有最后一部分就结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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